黄大正

联德律师事务所

无论是专利侵权程序还是无效程序，如何解释权利要求中的术语都是一个基本问题。最高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庭在最近的两个判决中，在此问题上采取了基本相反的方向：在一个案件中法庭将关键术语解释为超越说明书实施例的、较宽的本领域通常含义，而在另一个案件中将关键术语按照发明目进行了限缩性解释。值得注意的是，两案件中的解释结果都有利于专利权人。

这两个判决值得深入的对照性阅读，无论是对侵权程序、无效程序，还是专利说明书和权利要求的撰写都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

“触摸屏”案：本领域的通常含义

本案是侵权案件，涉案专利的专利号为ZL201010235151.7，名称为“一种触摸屏及其多路采样的方法”，其权利要求1如下：

1.一种触摸屏，包括红外发射管、红外接收管、触摸检测区、第一级处理电路及第二级处理电路，……。

本案的关键问题是术语“触摸屏”（及其组成部分“触摸检测区”）是否涵盖有形实体硬件。

一审法院（广州知识产权法院）依据通用词典《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作为主要证据将上述术语都解释为有形的硬件结构，并以被诉侵权产品不具备对应的硬件结构为由认定不存在侵权。一审法院的具体理由是：

· 本专利说明书对“触摸屏”没有给出特别的定义。

· 从《现代汉语词典》对“触摸屏”的解释可以认定它是一种有形介质。

· 贯穿说明书的所有实施例中的触摸屏都是有形介质。

最高人民法院则依据下述理由得到了相反的结论：

· 根据各当事人提交的有关本领域公知常识的证据，“触摸屏”是本领域已有确切含义的技术术语，包括有实体屏结构的接触式触摸屏和不带有实体屏结构的非接触式触摸屏。原审法院将《现代汉语词典》等非本领域工具书作为主要证据，脱离了本领域的技术背景和知识体系，需要纠正。

· 说明书中有关触摸屏的实施例没有特别限定触摸屏，不应缩小该术语的解释。尤其是，本专利的发明点并不在于改进触摸屏的材质或结构，而在于如何提高触摸屏响应速度的采样方法及其对应的电路。

· 即使从属权利要求16将其技术方案中的触摸屏限定为带有实体屏结构的触摸屏，此限定也不能应用于独立权利要求1。

“计算”案：发明目的能够限缩术语的含义

本案是专利无效案件，涉案专利的专利号为ZL201310072198.X，名称为“平面回波成像序列图像的重建方法”，其权利要求1如下：

1.一种平面回波成像序列的图像重建方法，其特征在于，包括如下步骤：

获取平面回波成像数据Si，并同时采集三条没有经过相位编码的参考回波信号R1、R2、R3……；

通过所述参考回波信号计算出需要对所述平面回波成像数据进行校正的参数……。

本案的关键问题在于如何解释权利要求1中的术语“计算”。

在国家知识产权局的无效宣告程序中，无效请求人认为“计算”应包括所有的计算方式（包括其所引用的对比文件中的计算方式）。无效请求人据此认为权利要求1没有新颖性。但在其无效决定中，国家知识产权局依据说明书中对现有技术的缺陷的评述，认为本专利的“计算”应当体现对所述现有技术的改进，从而应被理解为“对参考回波信号直接进行计算”。据此国家知识产权认为权利要求1相对于请求人引用的对比文件具有新颖性。

一审法院（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推翻了国家知识产权的认定，理由如下：

· “计算”一词对于本领域技术人员而言具有明确清晰含义的，即根据已知量算出未知量，因此并不需要借助说明书中的相关界定来理解其含义。

· 即使按照最高人民法院确定的“最大合理解释原则”来解释此术语，上述广义解释（“根据已知量算出未知量”）也未超出合理范围。

· 被诉决定将“计算”限缩解释为“直接进行计算”，实质上是先将说明书中记载的具体实施方式进行归纳总结，再将其与对比文件1的计算方法进行比较后得出的结论。这种解释权利要求的方法将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而且何为“直接”本身就是模糊的，权利要求1的保护范围反而将因此变得不清楚，不符合对权利要求进行解释的目的。

但最高人民法院在二审程序中基本上采纳了国家知识产权局的认定，理由如下：

·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专利授权确权行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一）》第二条规定：“人民法院应当以所属技术领域的技术人员在阅读权利要求书、说明书及附图后所理解的通常含义，界定权利要求的用语。权利要求的用语在说明书及附图中有明确定义或者说明的，按照其界定。”

· 据此，本案中本专利权利要求1中“计算”一词的解释，不应当简单以其字面含义为准，而应当以本领域技术人员阅读权利要求书和说明书及附图后的理解为准。即便在适用所谓的最大合理原则解释权利要求时，亦应当在权利要求用语最大含义范围内，以“合理”解释为出发点和落脚点。

· 结合本专利发明目的以及说明书及附图对“计算”的解释与说明，可知本专利中的“计算”并不包括所有可能的计算方式，而是有其特定含义。本专利在背景技术及发明内容部分指出现有技术的若干缺陷，而本专利为了克服上述缺陷，意在提供一种更为精准的平面回波成像序列的图像重建方法。可见，本专利的发明目的已经明确排除了两个回波信号计算有相位差异因而损失相位信息的计算方法。因此，本领域技术人员通过阅读说明书及附图能够理解，本专利权利要求1中的“计算”是不损失相位以及其他信息情况下的直接计算。